上海的公园高桥老街和高桥公园

梁东方

在街道上还有很远的地方就已经看到高高地挂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的暗红色的旅游景点指示牌上显示，前面是高桥老街。

高桥老街的房屋高度一下子就从至少六层楼的城市高大建筑的围绕里矮了下去。过去平房建筑的翘角飞檐之下，是墙壁被雨水反复淋洒以后留下的道道痕迹。那些痕迹是时间的痕迹，是建筑将时间凝固下来的宜人之处。一座高高的拱桥，拱桥下面一条笔直的河流，河流两岸都是这样带着时间痕迹的平房，这就是高桥老街了。

因为还在过年期间，也因为疫情的影响还没有最终消散，又下着细细的雨，所以老街上的游人不是很多，不是很多也还是有。

与周围现代化的街区比起来，老街的石头路面和平房建筑上的时间痕迹让习惯了城市千篇一律的建筑的人，很容易有破破烂烂的笼统感觉。可老街上的破破烂烂始终都有自己的魅力，以至于追寻这样的破破烂烂而来的人们，在雨中也只是稍减。

这些游客的兴致看起来完全不受天气影响。在风和日丽里什么速度和姿态，在今天的小雨中也还是什么速度和姿态。不能想象有游人在普通现代建筑的城市街区里进行这样的寻访和旅游的兴致，这就是老街的魅力：它在建筑上与天地融合，其间的生产生活方式都有已经被长期的传统经验一再证明了的天经地义。

河边桥头几棵高大的水杉树下，是挂着一系列牌子的一个院落。院落里有海派画家第一人的楼上楼下展览馆，还有叶辛书房。

知青作家叶辛的作品在这里的玻璃橱柜里被摆放展示，他站在花车上参加北京庆典的照片则挂在墙上。电视剧《蹉跎岁月》，准确地说是电视剧《蹉跎岁月》的插曲，让最广大的不怎么读书的观众也隐约知道了叶辛的存在。他将知青经历中的点点滴滴都写到作品里的努力，在悲欢离合的故事之外客观上记述了那段现在说起来不无奇特的时间里的某些真实情况。这给了那一代有共同经历的人以回味，也给历史留下了证物：再有上山下乡的号召的时候，叶辛的书大致上是可供参考的文本。

叶辛书房的展览中厅后面的院落，三面都是黑瓦白墙的低矮建筑，中间的天井里摆着冬天也照样开花的月季，有这个季节正在开花的梅花。这些花朵在院落里营造的是每一扇门里都随时有可能走出人来的生命气息，是这个院落依然活在当下的蛛丝马迹。

虽然周围所有的展室的门都上着锁，却也没有遗憾。这个环境本身就已经是不尽之意的最好诠释。知青也好，从这个低矮院落里遥遥可见的周围城市里的高大建筑所代表的现实也好，都因为有这样传统院落的发出点，有这样传统院落所表示的一代代人的根基，而在尘埃落定以后趋于平稳与从容。

正如这个雨天里的春节，我在这高桥老街上漫步的时候的心绪。这大约是老街抚慰人心的一项重要功能，不完全在有什么景点，有什么传统食品和工艺品，只要有这样的旧建筑格局和这样旧的生产生活方式的保持，就还有遥远起来的人生气氛被牢牢地重新捕捉住。

在雨中，我在河边骑车，看河中行船无声地驶过。在雨中，我在支好了三脚架拍视频的人身边经过，在叫卖本地特产的门脸儿前驻足，在某个拐向狭窄的小巷深处的住所的角落里凝望，在展示本地织画的美术馆里盘桓，像是所有的游人一样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以一个标准的游客姿态穿行在整个老街中。在看到了什么和没有看到什么之间，这样的穿行本身，这样像是沐浴雨水一样对旧日环境的沐浴，就已经算是收获。

我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淋下来，淋下来。有意思的是，江南的雨好像不怎么能湿人，不像北方，要么不下雨，一下雨就会浇得人浑身湿透。

可惜的是，老街街区面积有限，被周围的新建筑包围着、簇拥着，已经有了岌岌可危之相。拆迁大概率地会在未来发生，历史终究要被弄到没有生活气息的场馆里收存。

循着导航去据此不远的高桥公园，算是可以快速脱离这种遗憾的个人方式。高桥公园是双拥主题公园，从大门口开始随处可见双拥的标语。高桥公园还是夜间公园，意思是夜里闭园比较晚，晚到夜里九点。这算是高桥公园的两大特征。

一进高桥公园的大门就有一座置于小小水面上的极尽曲折之能事的曲桥，曲桥在水域正中央有亭子，亭子里可以避雨。可以避雨的亭子对面，像是一座舞台建筑，中间隔水相望，想象人们都在亭子和曲桥上观看演出的情景，也属别有意趣的一景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曾经有了这样的演出。

在亭子里避雨的时候吃了些随身带的食物、喝了水，身上被淋湿的地方也干了些，至少是没有被继续淋湿，这样再次走进雨里的时候，就又能承受相当长时间的雨淋了。

穿过密集的林草，过了桥，走到水边的建筑之侧，隔着玻璃门可见室内跳舞的一对男女。她们在午后的雨中，在只有他俩的房间里认真地跳着。其认真的样子在我们这个一向干什么事都很容易有点漫不经心的传统习惯的氛围里显得有点别致。

这个室内建筑临水，从对面看过来如一艘舰首高耸的船，白色的船。这艘高耸的白船，是整个高桥公园置景的核心。加上围绕其所在的最大一块水域的环形道路，完全掩映在茂密的乔木灌木之下的环行道路，就是这个建园时间不短了的老公园的基本布局了。

因为是在雨水中匆匆走过，无暇驻足歇息，也就没有一般来公园的人的那种闲情雅致下的从容。这几乎是逛公园的大忌，可是又有谁会在没有闲情雅致的时候来逛公园呢。除非我这样要将所有公园都看一看的公园爱好者吧。

转载请注明：http://www.renleidegushi.com/lxlzp/109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