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唤醒温暖的记忆齐鲁壹点

冯衍华

从市区到郯城,仅两小时的车程,时光却又倒流四十年。因为我要去寻访的是临沂郯城支行办公楼旧址,专为省行金融博物馆征集文物。黄昏时分我们赶到,支行年过半百的马主任已站立在旧楼前等候。

夕照中,楼前十株四层楼高的水杉,苍翠葱郁,蔚为壮观。老马叹息一声:“那是建办公楼时栽下的苗,如今已成参天大树。因城建旧楼要拆除,树要挪。真不舍得啊,都四十年了。”老马的眼眶湿润了。

青青水杉,树干挺拔坚实,伟岸笔直,树梢昂然向天。这不正是工行人筚路蓝缕、开拓奋进、追求卓越的精神品质吗?

一株株水杉见证了工行从创立初期传承人民银行精神,到国有专业银行、商业银行及股改上市的辉煌发展历程。

这是一座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建筑,一色的暗红外砖墙,质朴、古雅、敦壮、大气。水泥楼梯扶手,木制结构门窗。楼已废弃不用,然而,那些远逝的记忆还在,那些曾经的金融老物件还静静地躺在岁月的尘埃中。

房间的门框上遗存有“储蓄股”、“工会”、“秘书股”、“政工股”门牌。我既感到惊喜,更多的是亲切。多么熟悉的场景啊,仿佛是刚刚过了一个沉沉的午睡,又恍若在梦中,这一梦啊,好沉、好沉……

四十年了。那年,我刚满十八岁,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对社会、对银行、对事业、对未来,一切都还懵懵懂懂,似一张洁白的纸飘进了银行。时光流水,往事如烟。

我伫立“秘书股”门前,轻叩门扉,似乎怕惊扰了我那还在办公室工作着的老师和同事。轻轻地,门开了,房间里的物事一切都那么平静着。那些旧的桌椅,那些露出棉絮的老式沙发,甚或那些曾经给予我们热情和力量的搪瓷茶杯、竹壳暖水壶,那么安静地杵在那儿,好像事先得了通知在静候我们的到来。你看,办公桌上的老式打字机,是谁还在那么有乐感地敲打着岁月的蹉跎;你看,那满是黑黑油墨的手动油印机,是谁还在油印着平凡的工作和生活。挂衣架上垂下一件泛旧的红红风衣,似乎刚刚抖去了青春的色彩。

还有那速印机、四通打字机,作为第二代办公机具正挤在门后,迫不及待地要去接班。于是,狭小的办公室又开始萌动青春的激情,暮色中,有同事的身影恍动起来,那些笔杆子们还在奋笔疾书,用青春的激情总结着过去,抒写着未来。一张张笑脸闪烁着金子般的灵光。办公桌的案角,还端坐着一个那时陶镇特有的粗瓷花插,定是美女同事没舍得带走,想让花插在此陪伴她曾经的旧时光。或许,春天里,曾有几株桃花、一簇杏花绚烂地绽放。或许,还有潇潇春雨,或许,还有雨巷、油纸伞和丁香一样的姑娘。花已谢,它的秘密和心事藏进了那段流金岁月……爱和高尚,事业和奉献,平凡和伟大,在这里相互映照着。似一首飞扬的青春之歌,只是它唱在了无声的荧屏里。

这是那时的办公室?这是那时的青春?这是那时的时光?依然的俭朴,依然的芳华,依然的温暖……

墙上的老挂钟静默着,在这里时间仿佛永远的停滞了。

门复又关闭,我却不忍匆匆转身。

我踏进了“储蓄股”。可能是我入行时从事储蓄工作的缘故吧,对它有一种初恋般的情愫深植心底。眼前,一个老旧的高大木橱正和我对视,似曾相识,又全然陌生。它仿佛在说,又要来放报表了,总是走得这么晚。它在为我的时常加班,流露出几分敬意和体恤。橱门半敞着,一些老报表、老账簿叠摞在一起,一个老算盘和一盏旧台灯正探出半截身子,惊讶地窥视着我。尽管灯光那么的幽幽暗暗,我还是清晰地聆听到了那时年终决算响彻整宵的“噼噼啪啪”的清脆算盘声。

看那老算盘,多像孙老师赠我的礼物啊,或许它读懂了我眼里的探询,它要开口说话,说什么呢?此时,望着眼前的一切,我疑惑了,仿佛孙老师的音容笑貌犹在。当年我有一个老算盘,那是孙老师赠我的一件珍贵的礼物,我陷入了久久地追忆与深深地怀想的包围……

四十年前,我踏进孙老师的储蓄所,学员没发新算盘,孙老师就把他的老算盘给我练指法用。每天下班,我带了算盘回家,在昏暗的灯光下,练到很晚很晚。无论酷暑严寒,从无间断。

孙老师最初教我练指法和基本功,是反复地拨打“”。后来,练“打百子”,从1加到得,练“小九九”,从“一一得一到九九八十一”,练“大九九”从“九九八十一到一一得一”。那时,计算利息全是手工,就要有扎实的算盘乘法基础。不仅要练好“小九九”,更要熟练“大九九”,因为常用的乘法“留头乘”、“破头乘”、“空盘前乘”、“空盘后乘”,以及除法“大剥皮”、“小剥皮”等,用的更多是“大九九”。

我们的储蓄所在偏远的矿区小镇,坐北朝南,是一间青砖墨瓦老式平房。房门的正上方挂着一个储徽,储徽下六个红色的“中国人民银行”大字,门傍悬挂一块刻着“中国人民银行泰城办事处矿区储蓄所”的大理石牌匾,银灰色铁拉门收缩在门两边。那时,孙老师身材高大魁梧、身子骨硬朗,腰板挺直,尽管头发花白,眼睛却炯炯有神,给人以精干的印象。报到那天,他极热情地接待了我,微笑着说:“这里离城远,条件差点,别看所小,有万元的储蓄额和近万储户,算是工商企业的一个中型‘血库’吧。”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懂得了货币资金是企业的血液,是企业经营发展的生命之源。我环视小所,充其量有十四个平方。室内设施陈旧,却极整洁。见他乐呵呵的样子,倒给人以“斯是陋室,唯我德馨”的自豪感。

储蓄所的生活较艰苦,许多事情要靠自力更生。冬天要自己支炉子,孙老师平常像个学者,这时却俨然一个工匠,有我们几个青年做帮手,炉子很快支好了。当炉火映红了炉盖,我们不再冻的跺脚、搓手时,一种满足感涌上孙老师的心头。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安好炉子,又迫不及待地安排代办所账务检查和登门服务的事了。

为储蓄,他的足迹踏遍了这方圆十几里矿区。小镇上人们的生活已经与他联在了一起,谁家急用钱,谁家有钱存,镇上的几个定向上门服务老人,伤残人何时用钱他都清楚。我记得,矿上住着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孩子在外地工作,孙老师便成了他们的常客。有一次,老人生病急需元钱,急得团团转,正巧孙老师到了他家,老人非常感动。后来干脆把存折放在了储蓄所。

孙老师不仅服务好,而且左、右手能打出好算盘。利息算的既准又快,是远近闻名的“铁算盘”。他赢得了人们的信赖,也得到了人们的最高奖赏--存款。我们的小储蓄所,年年超额完成任务,既是在抢购风潮席卷小镇的那年,仍提前十天完成了全年存款任务。我暗暗佩服孙老师的算盘功夫,更敬重他的为人。于是,也想当个“铁算盘”,可没练多久,见无长劲便心灰意冷了。孙老师嚷一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有热爱这项工作,持之一恒地练下去,才会见功效。”我深深地体味着这发自肺腑的教诲。

储蓄工作平日里,一个算盘,一支笔,百张款,收收付付,忙忙碌碌。有的青年储蓄员追求实惠,把它归纳为三无,无地位、无学问、无名气。更是把较偏远的小所比喻是“塞外边关”,都想方设法往城里调。有段时间,我也闹着调离,干起活来无精打采,心不在焉。一次,临下班发现短款元,而孙老师去行里开会未归,一时我慌了神。同事提醒我外出查找,一连跑了几个储户都没有错。回所时,天下起大雨,因走的急没带雨具,浑身被雨水浇了个透。焦急、怨恨涌上心头,泪水、雨水交织一齐,连淋雨带累病倒了。

第二天,孙老师去家里看我,安慰道:“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而我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惦着那元钱。孙老师温和地说:“钱找到了,没多付,是一张元的付出传票掉在了柜台下。”由于工作粗心造成了这场虚惊,我震动不小,储蓄工作现金、帐务丝毫马虎不得。既感内疚又佩服孙老师的工作经验。事后,孙老师没有用大道理教育我,而是交给我一项任务,要我在一周内写一篇矿区储蓄发展情况的调查报告,说省行要来这里开调研会。这时,我才感到自己的墨水不够用了,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三天过去了还没落笔。孙老师便耐心地指导我怎样了解情况,组织材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了篇“四不象”,我红着脸交给孙老师,心想,这会肯定要挨尅,没学问?一篇调查报告写不出来。

半晌,没动静,原来,孙老师正认真审阅。“基本符合要求,只是文字欠简练,我修改一下吧。”我欣喜若狂,久久地望着孙老师,仿佛今天才认识。不久,我参加了省行组织的储蓄理论研讨会,接触了许多“老储蓄”,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新知识,还了解到孙老师不仅是“铁算盘”,而且储蓄理论文章写得也有水平。我深受启发,储蓄再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了。之后,我虚心跟孙老师学算盘,学业务,在他的指导下,学着写些储蓄理论文章,生活充实了,一种职业的光荣感和幸福感也悄悄地在感恩中萌生。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一晃五年过去了。八六年省行办电大班,孙老师鼓励我去考。考中了,他要为我庆功,那个高兴劲简直像个孩子。而我却乐不起来,想到就要离开小所,离开孙老师,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走得时候,孙老师将他用了三十五年的老算盘赠给我留念,说:“这是我年轻时参加比赛发的奖品,我一直很珍爱它。”这是一个极普通的老算盘,漆已成暗褐色,常用的几档也早已磨成扁凹型。孙老师在我的留言簿上写下了“业无高卑志当坚”的赠言。多年来,每当我对工作有抱怨情绪而放弃努力,看到它就会精神振奋,对生活充满了勇气和信心。它给了我多少安慰和启迪啊。有人说,人生就是不断地离别。是否,有多少离别,就有多少等待?我期待着与老师的相逢。

上学期间,听说孙老师患病,我去看过几次,见他消瘦的样子,劝他退下来,别再干了,而他却淡淡地说:“小毛病,还能干。”每次总嘱我少去看他,免的误了学习。他这样不知疲倦地工作,我深为他的健康担忧,但又不能帮他做点什么,只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的健康祝祷。毕业后,我第一时间去向他报喜,那天,我们拉了很久,他叮嘱我,一定要积极要求进步,积极向党组织。正是他的介绍,一九九一年七月一日,我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来,因忙于工作很少去看望他,他赠我的老算盘却始终放在我的案头。

一九九二年,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冬夜,一纸讣告飞来,他已仙逝人间了。我抚摸那个普通的老算盘,眼泪哗哗地落下来。

孙老师一生工作勤恳,在偏远的小镇上默默地干了三十多年的储蓄工作,他心系小所,情牵储户,为发展储蓄事业操尽了心。三十多年来,他多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他没出过一分钱的帐务、现金差错,无愧于“铁算盘”的称号。

“工作没有高贱,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就是幸福的。”这是孙老师的左右铭,他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夜雨中,我含泪为老师写下了诗句:

《温暖的记忆》

过去岁月那么短暂

多少昔日时光

仿佛就在昨天

你那魁梧的身躯

为我们挡风遮雨

你的爱心与睿智

比海更阔比天更远

过去岁月那么短暂

多少昔日时光

仿佛就在昨天

你那无私的奉献

为小城树起丰碑

你的启蒙与表率

浩然英气永存天地间

手拉手心贴心

一起度过的日子

梦中的思念依然那么温暖

人已逝岁月迁

穿越时光的隧道

心中的温情依然在眼前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孙老师那踏踏实实的老黄牛一样工作作风和献身于储蓄事业的坚定信念,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我们快整理金融物件吧。”同事的一句话,把我又拽回到眼下,我抚摸木橱里的老算盘,仿佛触摸到了那段旧时光,心中隐隐地痛。

感觉才几天的时间,时光无情地流走了,我曾经的老师也都已作古。记得,老师常告诫我们,苦练基本功是一个银行人的本分,干银行就不能有一分钱的账款差错,干银行就要有一身“三铁”的硬本领。

如今的网点,员工更替了一茬又一茬,计算机换了几代,早已是智能化、自助化、电子化和人性化。工商银行作为中央管理的大型国有银行,转眼间,在境内外成功上市已十五年了,从股改上市那天起,工行就一直保持着在金融界的领先地位,拥有中国最大的客户群,连续8年位居全球银行0强榜首。工行的辉煌,正是由千千万万工行人传承弘扬“三铁精神”和不懈奋斗换来的。

过去的岁月,生活是简朴的,办公条件是艰苦的。大概许多老银行人的一生,都有些记忆是和储蓄所有关的,回味起来,五味杂陈。然而,正是从这样艰苦的环境中,一代代工行人铸就了“三铁”精神,并代代传承,生生不息。尤其是那些老储蓄们,想起他们的时候,心中会有一股温暖。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唯有我们曾经朝夕相伴的老物件,依旧平静地安睡着。多想,时光也一直这样安睡啊!

我仔细地整理着这些尚存着我们的情怀和温度的金融老物件,一一拂去岁月的尘埃,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装进了崭新的面包车。老马说,地方环保局刚来电话,水杉不挪了,它只管让自己永远地那么傲然耸立着。话语中透着孩子般的天真和快乐。

落日远去,老马站立树下,一个劲地和我们挥手道别。水杉渐渐成为一道美丽的剪影,我的心却与这些旧的物事愈来愈近。

作者简介:冯衍华,年10月生于山东淄博,山东省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柳泉诗词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当代小说》《金融文坛》《中国金融文学》《当代散文》《齐鲁晚报》《齐风》等。与其兄冯延伟出版有散文集《春天的梦》和《古窑韵事》两部;著有长篇小说《涅槃》和《工会主席》两部;其中散文集《古窑韵事》获-年度淄博市优秀文学奖。《涅槃》获年聚焦工行全国金融文学大赛金奖、中国金融文学奖并收入《当代金融文学丛书》,年入选全国总工会和中国工人出版社第一届新时代工业文学(职工文学)出版资助项目。《工会主席》荣获中国金融文学新作奖、淄博市第十一届文学艺术奖,并被全国总工会、中国工人出版社指定为全国工会职工书屋配送图书。短篇小说《晶莹的泪花》获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金融人的故事”短篇小说征文三等奖。散文多次在全国、省级获奖。现供职于中国工商银行山东省分行。

壹点号山东创作中心



转载请注明:http://www.renleidegushi.com/lxlpj/10915.html

网站简介|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广告合作| 网站地图| 版权申明

当前时间: